四川市州

成都  德阳  绵阳  广元  巴中  达州  遂宁  南充  广安  阿坝州  甘孜州  凉山州  资阳  眉山  自贡  内江  泸州  宜宾  攀枝花  乐山  雅安 

您所在的位置:大公网四川频道首页 > 大公网高端访谈 > 正文

刁亦男:戈多未必来,最迷人的是等待
来自:凤凰网 发布时间:2014-06-27
   
 
    核心提示:刁亦男,1968年12月6日生于西安,因为父亲在西影厂工作,小时候看内参片《黄土地》开始喜欢电影;喜欢文艺小说和数学不好从而考了中戏;曾认为戏剧是最爱的情人,可是跟孟京辉合作的《阿Q同志》被禁演受打击;由于电影的隐蔽或者自由,2000年进入新世纪给自己许愿做导演;后来用了12年的时间拍了自编自导的三部电影,自称“第六代”是最后的理想主义者。
 
    谈创作他说自己并不像外界猜想的那样迷恋人物“身份”,《制服》和《夜车》都是想要表达一个人内心的疯狂和隐秘被点燃,而《白日焰火》更像一场合谋;感慨获得柏林金熊奖只是一个小插曲,作为一个导演生涯的成功可能永远不会到来,但是最重要和最迷人的是“等待戈多”的过程。(文:吕美静)
 
    小时候在西影厂看内参片《黄土地》开始喜欢电影
 
    凤凰网文化:我看网上写的很乱,你是生于1968年还是1969年呢?
 
    刁亦男:1968年12月6号生人。生于西安。
 
    凤凰网文化:你父亲在西影厂做文学工作?
 
    刁亦男:我的父亲是西影厂文学部的编辑,给他们做文字编辑。
 
    凤凰网文化:最早就是在西影厂接触的电影吗?
 
    刁亦男:上高中的时候,正好那个时期也是中国电影复兴的一段时期,我记得那时候吴天明刚刚到西影厂当厂长,吸纳了一批特别年轻的有才华的导演,包括陈凯歌,张艺谋,黄建新,何平,颜学恕,我常常能在西影厂里碰到这些人,常常可以看到一些进口电影,不公映的,但是每周会传来传去,在全国的制片厂循映。
 
    凤凰网文化:有没有比较印象深刻的经历?
 
    刁亦男:我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去看,那天还下着雪,去了门口不让我进,说这个电影有儿童不宜的镜头,我父亲就说你在门口等一等,我就只能等了,就一直在雪地里自己玩,等了整个一部电影,中间也趴在门缝去偷看了一点,细节也没什么东西,但是那次对我印象蛮深的,就是他们拒绝我看电影,是因为一些儿童不宜的镜头。
 
    还有一次是高中的时候,也是看过路片,开演之前突然说,吴天明厂长要讲几句话,然后突然间就见到吴厂长大步流星走到舞台上,站在荧幕前开始讲话,讲着讲着就开始骂了,骂西影厂的一些人在外面招摇撞骗,打着西影厂的旗号去骗企业的钱什么的,说这些人是猪,骂得很难听,我那一次对吴天明印象特别深,全场大家要看电影,他上去开了这么一个映前发布会一样的东西。
 
    凤凰网文化:大概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电影?
 
    刁亦男:就是那个时候,我第一次看《黄土地》,晚上十点钟的时候突然说要放映《黄土地》,一个小小的黑白的黄河电视,就看得特别激动眼睛一眨不眨地把片子看完了,觉得里面的画面特别有特点,有冲击力,说不上来的一种力量。第二天我父亲就把登在场刊上的电影剧本拿过来给我看,编剧的名字叫张子良,我记得是陕北人,剧本的名字叫《深谷回声》,完全不是“黄土地”那么生猛,那么简洁有力的名字。
 
    我当时就把场刊上的剧本看了一下,觉得电影和剧本不一样。剧本是一个特别有故事情节的,讲一个爱情故事的电影,八路军和当地的老百姓叫翠翠,产生了爱情如何如何,但是电影给我的感觉完全不是这样子的东西,所以那个时候就觉得电影可以和剧本拍得不一样。这是让我喜欢上电影的一部电影。
 
    与孟京辉合作的戏剧《阿Q同志》被禁演受打击
 
    凤凰网文化:为什么后来考了中戏的戏文系?
 
    刁亦男:考中戏的戏文系是喜欢看文艺的小说。另外考艺术院校,因为数学也不好。
 
    凤凰网文化:其实是因为数学不好所以考中戏?
 
    刁亦男:差不多,你可以这样理解。文科生嘛。
 
    凤凰网文化:1989年12月,你和张杨、孟京辉、蔡尚君、施润玖等等中戏同学企图在学校煤堆表演《等待戈多》,未遂。然后自己开了个会,张杨说,排是牛逼,也是傻逼;不排是傻逼,也是牛逼。
 
    刁亦男:有这个事。
 
    凤凰网文化:我采访孟京辉的时候跟他说,特别有意思的是,当时开会的人,除了他还在做戏剧,其他的人都在拍电影。
 
    刁亦男:大家在各自的领域里面各自表达。
 
    凤凰网文化:你是因为想要表达才拍电影,还是因为热爱电影,想成为电影人?
 
    刁亦男:我也特别喜欢戏剧,我给孟京辉写《阿Q同志》的时候,我们觉得戏剧绝对是情人,是必须最爱的一个永远的情人,但是当时《阿Q同志》被禁演了。这件事也挺打击我的,大家辛辛苦苦排练了一个月,我写剧本也花了一个月,到最后说不能演,一点办法,一点招都没有。那个时候就想,如果是一个电影的话,怎么着也能存留下来,哪怕是一个DVD,它有一个传播的形式,话剧就是要靠活人,一个班子来演,不让你演,你就没法传播,所以那时候就觉得戏剧在这方面稍显弱了,不像电影那么隐蔽或者自由。
 
    凤凰网文化:戏剧和电影有一个共同点,大家在黑暗的场所共同观看。
 
    刁亦男:都是在黑暗当中被大家观看的,集体窥视一个行为,集体做梦的一个行为。
 
 
    电影是很神圣的理想 每一次都当成最后一次
 
    凤凰网文化:其实我想问你,《白日焰火》获得柏林金熊奖,票房也不错,如果1989年那时是等待的话,你觉得你现在等到戈多了吗?
 
    刁亦男:我觉得这就是等待过程当中的一个小插曲,我觉得戈多不是那么容易来的,戈多是更重要的,更需要耐心去等的,也许戈多一辈子都等不来,但是我觉得等本身挺好的,等来等不来都不重要,等的过程发生各种小插曲,就足以了,就挺好的。
 
    凤凰网文化:有电影追求的终极目标吗?
 
    刁亦男:没有,就是一部一部地拍,如果有机会的话,每一次都认真对待,每一次都当成最后一次拍电影。
 
    凤凰网文化:你把电影当做很神圣的东西?
 
    刁亦男:是的,没有把它当成一个生活手段,还是把它当成一个很神圣的理想,我们拍摄的整个工作状态也都是很理想主义的状态,所有的主创人员都像在一个乌托邦里面生活了一段时间。
 
    对“身份”兴趣不大 迷恋人内心潜藏的危险种子
 
    凤凰网文化:你曾说《白日焰火》最开始的灵感来自霍桑的小说《威克菲尔德》,这个小说的最后一段是这样:“一个人只要离开自己的位置一步,哪怕一刹那,都会面临永远失去自己位置的危险,就像这位威克菲尔德,他可能被,事实上也的确被这个世界所抛弃。”它最吸引你的地方是什么?
 
    刁亦男:就像佛教里面老讲的念头,一旦动了念,这个念头呈现出来,真的一步一步的,甚至会改变你的人生。威克菲尔德他不经意地说离家出差,想做一个恶作剧,和妻子开这么一个玩笑,结果一去就是二十年,中间还偷窥自己妻子,两个人在地铁上见面了,都不认识,这种游戏太疯狂了。我觉得人往往在内心都潜藏着这种危险的种子,这是人性当中必不可少的因子,他挖掘得太深了,而且是用极其简单的方法,就把人性内心最隐秘的疯狂阐释出来,这个故事本身就特别吸引我,所以我当时想把它变成一个跟我们生活有关系的爱情故事。
 
    凤凰网文化:这个小说里讲离家二十年,我觉得二十年实在太吸引人了,因为它足够长,我看你之前有一个采访也说,《白日焰火》之前也是时隔二十年。
 
    刁亦男:中间有一个版本是二十年,但是演员不太好把控,因为那个跨度从造型上来讲就比较难,弄不好就很假,所以还是五年吧。
 
    凤凰网文化:我看到很多人解读说,你对“身份”很感兴趣,但是听你说却是对疯狂更感兴趣。
 
    刁亦男:我对身份的确兴趣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大,只是作为编剧的技巧,来让它更容易呈现故事。当然我觉得人如果把自己的生命活得更加丰富,不仅仅是在一个空间里面生活,而是可以给自己开掘不同的生命空间。如果说人生就这一次的话,那完全可以让人生或者生活变得更加的多元一点,就像一个电影,可以满足你平时不能实现的梦想,于是这个电影就伴随着你,像你生命中一个小的平行宇宙一样,实际上那也是你的一个梦的空间。同时在日常生活当中,你也可以经历不同的生活,冒险也好,爱情也好,总之,因为不同的经历,你的生活空间会被打开很多。我觉得这个东西都不是我所排斥和拒绝的,我愿意让自己的生命更开放一些,而不是既定在一个轨迹上。
 
    拍电影本身就是冒险 《白日焰火》是一场合谋
 
    凤凰网文化:你更喜欢当导演,用电影做梦,还是更喜欢亲身冒险?
 
    刁亦男:我觉得当一个好的导演跟去冒险,这个不矛盾,因为拍电影本身就是冒险,写剧本本身也是像赴一个约会一样,每天你不知道剧情发展成为什么样子,都是某种未知,所以都是很有意思的,生活应该是在未知当中的,要把自己特别坦然的交给未知,去体会,领受未知带给你的新鲜,而不要拒斥它,排斥它。当人有了内心生活,并且开始丰富起来的时候,这个人一定会比没有这样的人,更加的赋有生活的质感,更加的有趣和有意思。
 
    凤凰网文化:《白日焰火》是想表现冒险吗?
 
    刁亦男:对,他本来是保卫科的干部,为了破这个案,他去欺骗楚楚可怜的女子,假戏真做,自己也不知道是用了真情还是假意,渐渐他们之间产生了某种情愫,两个人都在冒险。可以这么说,爱情本身也是一种冒险,把你自己交给一个人的时候,你完全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因为你就是把生命交给他了,如果你真的对他投入感情的话,一旦他不在了,等于他会把你的另外一半带走,这是很可怕的。
 
    所以我的人物好像都是在冒险,都是在经历内心的冲动,都是心灵的阴暗面的火种被点燃,呈现出某种光彩来,去进入生活当中平时不为人探知的另外一面。只不过这一次男女主人公好像合谋一起在冒险,两个人就像在打赌一样,之前两部还是其中一个主人公相对被动一些,这次我觉得像是一次合谋一样,更加放开,肆无忌惮,更加主动。双方也都像下了赌注一样,决绝地看着对方,等待对方出牌,最终有胜利者,有失败者,但是从人性、情感、道德上来讲,失败和胜利又做了一次反转,好像女人,这个凶手,反而是真正的胜利者,她能让那个男人做出最后这种疯狂的举动来,也算是对她小小的慰藉吧。
 
    经历痛苦是主流 电影能实现人性的冲动和秘密
 
    凤凰网文化:你说桂纶镁表演得楚楚可怜,但是我觉得在那一段,廖凡跟她说我不会滑冰,桂纶镁说我教你,我觉得她那段特别性感。你有故意想让她性感吗?
 
    刁亦男:没有,你说她特别性感也有可能,因为性感是一个特别复杂和丰富的感受。就像别人说我的《制服》很性感一样,其实《制服》拍得很含蓄,但有些人就会说它很性感。但是《夜车》反而演员有脱的戏什么的,可能并不是性感,可能是残酷。你说的那段可能有性感,决绝的感觉。你能解释一下吗?
 
    凤凰网文化:因为我觉得她从那时候主动开始接受了挑战,没有一直在拒绝。
 
    刁亦男:明白,你说的这个逻辑是对的,至少她那个时候接受了他的挑战,而且很有挑衅意味地回应了他,就是把自己交给了悬崖,他们都在经历一些疯狂的事情。现在日常的生活当中,这种疯狂的事情越来越少了,大家都四平八稳的,把自己包装得很好,包裹得很好,一些疯狂的想法可能是在晚上难以入睡的时候,在心里面像电影一样,演一演而已,所以生活现在相对是很平淡和稳定的。
 
    凤凰网文化:只能看电影。
 
    刁亦男:对,也许有一个什么机会把它点燃,也未尝不是没有可能,我只能说平时大家都是很平静的,但是内心里面可能都有某种冲动和秘密。人性的潜力,人的潜力巨大。
 
    凤凰网文化:我觉得中国人可能受佛家的影响多一点,比较相信缘分,所以就会显得比较被动。
 
    刁亦男:也可能吧。
 
    凤凰网文化:你有宗教信仰吗?
 
    刁亦男:我对这个不敏感,也没有过多地去想过这些事,就比较随意,随性生活和工作。
 
    凤凰网文化:美国有另外一种有意思的问法,他不会直接问你有没有宗教信仰,他问你觉得人生经历痛苦是有意义的吗?如果你说是有意义的,就说明你有宗教性。
 
    刁亦男:我认为是有意义的,一定有,至少说这句话会安抚很多经历痛苦的人,因为我们生活当中毕竟失败者居多,成功的就是那么几个,大家曾经的理想都会渐渐被磨平,都会被生活的浊流通过,都会变得平庸,但是内心还是会有一些种子在里面存活的,而且大部分人也都经历过痛苦,这都很正常。经历痛苦是主流,而经历痛苦绝对是有意义的。
 
    创作者靠想象力吃饭 第六代是最后的理想主义者
 
    凤凰网文化:第六代导演很多都拍了自己的经历,你的片子好像都是想象的故事,有想拍自己或者身边的想法吗?
 
    刁亦男:我觉得如果你是创作者的话,你的记忆肯定对你影响深远,而且我觉得记忆本身就是一场演出,所有经历和记忆肯定都会影响一个创作者的整个作品的质感。在我的电影里面,有我的很多经历和记忆带给我的资源,但是更重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创作者最终是靠想象力吃饭的,不能说你仅仅是用经历和身体来创作,那没几次就用光了,走得更远的是要靠想象力,以及通过这种想象力控制题材、故事、文本的能力。
 
    凤凰网文化:你怎么看第六代?
 
    刁亦男:确实没想过怎么看他们,都挺好的,平时大家也都是朋友。确实我们可能身在其中,都不知道怎么去评判,我觉得第六代都是理想主义者,至少这一点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我觉得是最后的理想主义者,如果有第七代的话,肯定不会是这样子的。
 
    凤凰网文化:为什么以后不会有?
 
    刁亦男:我感觉,我也不能说肯定没有,大家像一盘散沙一样,不像一代了。
 
    人性喜欢垃圾 艺术电影被接受程度跟社会文明有关
 
    凤凰网文化:目前国内的艺术电影必须进商业院线跟商业片竞争,你会倡导开艺术院线吗?
 
    刁亦男:作为工业电影的基础越来越丰厚,会慢慢细化出艺术院线的,这个在国外已经有了,但是艺术院线永远是少数,这个也是肯定的,不可能说有一天大家都看艺术电影,而商业片在一个小众小范围的环境,这是不可能的。就跟大家永远爱喝可乐,不会喝矿泉水一样,可乐永远是饮料界的票房冠军,但是可乐是垃圾,可是好东西他就是不爱喝,这跟人性有关,人性就是趋近于简单,刺激,迅速能够刺激感官的东西。可乐也是这样的,口味重,有刺激,但它就是垃圾,人就喜欢垃圾,你说怎么办。
 
    所以艺术电影被接受的程度和被关注的程度的确跟一个社会的整体文明有关系,现在的水平就是看《爸爸去哪儿》,咱们到电影院看电视。市场上将来不一定这么单一,也可以有《爸爸去哪儿》,也可以有文艺电影,但我们也别奢望《爸爸去哪儿》突然消失了,所以也不用紧张和焦虑,慢慢来,都很正常。
 
    凤凰网文化:《制服》和《夜车》都参加了中国独立影像展,说说独立电影好吗?
 
    刁亦男:对,所有想拍电影的人,可能都要经历成长的这一步。独立电影的经历就像是一个青春日记,用影像把它记录下来一样,我觉得独立电影的意义和价值就是会让一代电影人都经历一个拍电影的入门平台,门槛儿也没有那么高,所以你只要去做,都可以实现,而且独立电影最重要的是独立思考的精神。我们的制片人文晏拍的电影《水印街》反响非常好,是这几年中国少有的佳作。
 
    凤凰网文化:《白日焰火》之后有什么新计划吗?
 
    刁亦男:目前没有,目前先休息一段时间。
 
    凤凰网文化: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电影是什么?
 
    刁亦男:电影就是你生活当中做不了的事,完成不了的幻想,通过它来实现。比如说你生活当中犯不了罪,你在电影里就可以犯罪,比如说生活当中你爱不了这个女孩儿,你在电影里就可以爱他,比如你生活中是一个懦夫,你在电影里就是一个英雄。电影就是白日梦。
                                                                                                                                                                                                                                        
  • 大公报电子版
  • 四川版